鲜卑往事 ——一个消亡民族的故事 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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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曜五窟之拓跋焘 一
作为北魏的第三个皇帝，拓跋焘在历史上争议很多。
中国北方的乱象可以说是在拓跋焘手里结束的，南北朝对立的局面最终形成，也是在拓跋焘时期。结束战乱这一点一直是被后人称道的。然而拓跋焘又是被后人骂的最狠的皇帝之一，拓跋焘后世的罪名主要集中在他嗜血好杀上，最大的罪过就是灭佛。
中国历史上的三武一宗是几个有名的灭佛的皇帝，带头灭佛的就是拓跋焘，而且拓跋焘手段血腥，曾经搞到“一境之内，无复沙门”，也就是说把僧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所以后世人谈到这个无不咬牙切齿。
其实你从这三武一宗当时所处的环境来看是有共性的，之所以以“武”为号的皇帝要灭佛主要因为内部矛盾非常大，内部矛盾造成的压力无法解决只好向外释放，所以这几个皇帝都喜欢对外动武，对外动武就可以掌握军队，有了军队的支持又回头可以镇压内部，消灭内部的反对势力。搞懂了这个我们再来看为什么要灭佛。
佛教传入中国前文也约略说过，大致时间就是在两晋南北朝期间传入中国的。传播路径主要是由西域传入中原，从几个石窟的开凿时间与位置也可以大致了解这个路径。莫高窟始建于十六国的前秦时期，麦积山石窟始建于十六国的后秦时期，云冈、龙门则随着北魏的向南发展，先后建立。
佛教的传播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或者说佛教文明由西域走进中原有个次第的规律，由西向东，这说明西域早于中原大面积的佛教化了。文化的传播基本上都是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一方传播，看看如今西方文化特别是美国文化在世界上的传播就能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是说那时候的佛教文化强于汉文化，才有可能向汉文化盘踞的地区传播。如果有些人觉得这话伤了自尊，我们换个说法，起码那时候的佛教文化与汉文化旗鼓相当，才可能发生碰撞走向了所谓的融合。
但是这里你要说融合，就没办法说清楚佛教文化的一些问题，到底现在的汉传佛教与汉文明谁是主谁是客？要想说明这个我们要换个视角去观察。另一个视角的切入点就是道教。
虽说现在一直说道教是本土宗教，但是很多人没有理解这个本土是个什么意思。道教的形成时期其实是跟佛教的传入是同一个时期。百家争鸣的那个道家显然跟以后的道教没啥关系，道教要找个源头也不过是太平道、一斗米教这些宗教团体。道教之所以能兴盛正是因为佛教的传入，之所以叫做本土宗教也是相对于佛教而言的。
为什么会是佛教传入才有了道教的兴起呢？佛教传入中原势必与汉文明发生冲突，毕竟世界观不一样。纯粹中国的思想那是秦汉以前，不管百家怎么争鸣，那都是有原产地证明的。佛教不一样啊，佛教是完全独立于汉文明产生的，而且是一路由西向东传入中国，到了中原就会产生怎么看待佛教的问题。
道教就是在主体坚持中国文化的基础上去解释佛教的世界观，汉传佛教则是站在西域文明的角度去解读汉文明，两者的出发点不同，但是实际都是佛教文明与汉文明碰撞过程中的产物，所以道教很多经典都是源自佛经。正是这种文明的碰撞才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流派，这就是道教与佛教。所以从哲学角度而言，佛道实际是一门宗教的两个流派。
明白了这一点回头再看那个时期的历史，你就会发现，以前汉人跟北方民族的斗争，还属于所谓民族问题，是以血缘、民族为基础的对立；到了南北朝时期则演变成了宗教的斗争，是文明的竞争，也就是佛教文明与汉文明之间的斗争。汉人引以自豪的文化此时遇到了强大的对手，西域文明与汉文明展开争夺战。代表着西域文明与汉文明做争夺的就是北魏的鲜卑人。
所以从这以后，民族问题已经不是汉人与北方少数民族的主要矛盾，对文化的态度才是新的主要矛盾。这个矛盾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执政者信佛还是信道的问题，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他代表着这个政权是个汉人政权还是个外族政权的问题。如果你仔细考察一下北魏以后的政权，不难发现这个规律。
在北魏之前，不管鲜卑人也好，匈奴人也好，羌人、氐人也罢，如果想学着汉人过好日子，只有走汉化一条路，只有让自己变成汉人才有可能被汉人接纳，不然只能做“蛮夷”，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但是到了北魏画风就变了。这些北方民族不仅可以学你汉人的先进生活方式，他们还有了自己的文化武器来跟汉人争夺文化主导权。这至少说明接受了佛教文明的鲜卑人在文化上不输汉族人，以往汉人的辉煌到了汉朝算是走到了头，那种很纯粹很让人傲娇的文化此时面对西域文明的争夺有些力不从心了。汉文化遇到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在这场争夺文化主导权的斗争中，鲜卑人领先通过了终点，带着汉人走向了盛唐，历史上这次文化大碰撞，导致了汉文明的基因突变，从这里开始汉文明有了外来文明的因子。相对于秦汉以前哪个纯粹的汉文明而言，这是汉文明的一次毁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是因为这样的毁灭，在浴火重生之后，汉文明又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而再次强盛了起来。
说到这里，你再想想北魏为什么要花那么大气力去修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御弟唐僧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印度取真经？大唐在文化上是更像东晋还是更像北魏呢？
明白了这些道理，我们再来看拓跋焘的灭佛是怎么一回事。